暢懷老法師，一位受過舊社會文化薰習，
又得到新時代文明洗禮的修行人，相信大家對這位老法師一點也不陌生。
4 月 12 日上午，我們前往天台精舍和他老人家聊天。
在此把老法師的談話內容整理成文章，是想跟大家分享我們的喜悅，
和讓大家對老法師有多一點的認識。
暢懷老法師簡介
1929 年 生於河北省武安縣
1943 年 隨舅父性崇和尚出家
1944 年 於北京廣濟寺受具足戒，後入法界學院親近慈舟律師
1947 年 親近上海圓明講堂圓瑛老法師，並在楞嚴專宗學院受業 3 年
1949 年 南下來香港
1955 年 畢業於倓虛老和尚創辦的華南學佛院
1966 年 接任佛教普賢學校校監及中華佛教圖書館館長
1975 年 於元朗開辦普賢書院
1985 年 應越南難民營宗教組織邀請入營（ 包括喜靈洲、芝麻灣 ）為營民說法
1993 年 前往加拿大温哥華福慧寺舉辦八關齋戒和短期出家共 12 年
1998 年 開始往內地舉辦短期出家及八關齋戒現任天台精舍及圓明寺住持、香港佛教青年協會導師、中華佛教圖書館館長，曾任香港能仁書院校監5 年，釋慧文中學校監5 年
出家參學
「為什麼要出家？」許多人的 印象是：若不是生活不如意，就是看破紅塵，或是追求解脫。相對而言，這位備受佛教界尊敬的老法師出家的原因卻是如此這般的平淡。暢公憶述：「我是鄉下人，兄弟三人，我是老大，家裏窮，出了家反而有讀書的機會，我舅父是個出家人，14 歲的時候舅父就帶我到廟裏住，一年後我出了家，而那年我正好 15 歲。如果要問我『為什麼出家？』可以說真是糊里糊塗地出家。」
老法師在廣濟寺受具足戒〔 註 一 〕，這是北京的一座大叢林。據老法師描述，當時一般都有三百位常住僧人，老法師受戒時多達八百人。
1945年，老法師到了法界學 院為學僧，在那裏當了慈舟律師〔 註 二 〕兩年的侍者，並向他學習戒律。1947 年，因緣聚合之下，老法師來到上海受學於圓瑛老法師的圓明講堂楞嚴專宗學院，這是一處專門研究《 楞嚴經 》的道場。1949年， 老法師從上海南下來到廣東，再來香港，旋即前往泰國參學。1952 年，老法師入讀華南學佛院，並受教於倓虛老法師。 三年後，老法師成為該佛學院的第二屆畢業生。畢業後，老法師再到妙法寺向敏智老法師學習佛法。1965年左右，老法 師到天台精舍接任住持。1967 年，香港發生社會動亂，許多出家人移居美國，有些移居加拿大，而法師選擇留在中華佛教圖書館，後來擔任館長，一當就當了三十多年。
註一 比丘、比丘尼出家應受的戒律，戒品具足，故 稱為「具足戒」。
註二 佛教的「律師」和法庭中的「律師」意思不同， 佛教指的是專研佛教戒律並能持戒嚴謹的出家 人。 民國時期，佛教界有兩位著名的律師：慈舟律師和弘一律師。
暢懷法師（ 左 ）與華南學佛院院長倓虛老法師合照（1953）
改革創新
不說不知，如今很受香港信眾歡迎的短期出家活動，原來是暢懷老法師大力推動的成果。
據老法師說，短期出家應該起源和盛行於泰國，中國佛教界並沒有舉行短期出家和八關齋戒，還是洗塵法師將這種風氣引進香港。暢公說：「有一次，洗塵法師到馬來西亞的檳城，看到八關齋戒和短期出家的活動，他心想這些活動應該可以在香港推行，於是將它們引進香港。推行的原因是為了讓在家眾能夠體驗幾天的出家生活，既可以鬆弛身心，也可以學習佛法。」這也許就是佛經上所說「先以欲鈎牽，後令入佛智」。
不過，這種方便卻得不到佛教界的理解和認同。「因為傳統的觀念就是，一出家永出家，不准返俗，返俗就等於是罪人，會倒霉一生一世，甚至連寺院都不敢進去，所以短期出家是不被允許的，推動短期出家也遭受極大的阻礙。」老法師進一步形容：「那時候很可怕，好像一人與萬人作對，但是我們一定要把它辦成功，不成功誓不休。只要政府不干涉我們，我們都要做，反對的力越量大，成功的機會也越大。」
1971 年，第一次的短期出家在弘法精舍舉行，雖然只有三十幾人參加，不過卻是佛門大事，畢竟集體剃度短期出家這件事在當時甚為新鮮，故也引起許多新聞記者蜂擁採訪，現場擠迫得水洩不通。後來參加者一年比一年多，五年後我們改 在妙法寺舉行的短期出家吸引了六百多人參加，但是那時場地最多只能容納三百人，如何解決呢？「當時我是開堂和尚〔 註 三 〕，所以我有決定錄取什麼人的權力，那時我錄取的標準是看哪個是有名望有地位的，雖然洗塵法師反對我這種做法，但是我認為知名度具影響力，對宣傳和推動佛教有正面幫助。」
舉行短期出家活動，要解決好幾個大問題，首先是傳戒的問題，在中國佛教界，傳戒傳授的是三壇大戒〔 註四 〕，有沙彌（ 尼 ）戒、比丘（ 尼 ）戒和菩薩戒，而傳授三壇大戒必須要請三師七證〔 註五 〕，這傳戒條件於當時的香港並不具足。 而且只為了七天要從老遠請來三師七證，既費事又讓人感覺小題大做。該怎麼處理呢？
暢公參照東南亞短期出家的傳戒方式，在香港舉行的短期出家活動中只傳授沙彌戒。「當時我決定只傳授沙彌戒，不傳授比丘戒和菩薩戒。因為我們舉辦短期出家的目的主要是讓在家眾能有機會體會出家生活。」短短的兩句話便解決和處理如何傳戒的問題，也讓短期出家和八關齋戒的風氣傳播出去，影響了台灣和中國大陸。
另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女眾短期出家？
一般認為，男性有七次出家和返俗的機會，甚至還可以成佛作祖，然而女性卻畢生只能夠出家一次。但暢公沒有分別心，允許男女眾參加他舉辦的八關齋戒和短期出家，也為女眾祝髮〔 註六 〕。「的確，那時候許多人批評我，說我不懂佛法才會允許女眾短期出家。」為什麼會允許女眾短期出家呢？暢公分析說：「如果佛教主張『平等』， 為什麼男眾可以短期出家，女眾為什麼不能短期出家呢？佛教裏有講『念佛一 聲功德無量，禮佛一拜罪滅河沙』。男眾女眾每年出家一次，做了一個星期的好事，為什麼會沒有功德反而有罪過呢？ 佛經上何曾講過，男眾出家功德無量，女眾出家罪過無邊呀？ 不可能吧！ 這分明就是男尊女卑的觀念」。
註三 開堂和尚是傳戒法會中重要的執事之一，主要負責教導受戒弟子的受戒儀規、生活禮儀等。
註四 為中國佛教特有，分為初壇、二壇和三壇，初壇授沙彌、沙彌尼戒，二壇授比丘、比丘尼戒，三壇授出家菩薩戒。需要三師七證，而傳戒日期約三十日至四十日。
註五 「三師」指戒和尚、羯磨師和教授師。「七證師」 指證明受戒的七位蒞會比丘。
註六 「祝」有切斷之意，「祝髮」即剃髮，意指出家落髮。
具有開拓和革新精神的暢懷老法師，原來也改革了僧服裝。「以前出家人的僧服，不管是男眾或是女眾，都只可是黑色。 那時候佛教界曾發出改革僧服顏色的聲音，可是由誰來帶頭呢？ 如果由佛教會出面統一僧服的顏色，哪裏來的經費支付眾多出家人的僧服費用開銷呢？佛教界對此出現意見分歧，一年後仍舊沒有定論。當時我想，中國人不習慣穿黃色衣服，那穿什麼顏色會比較好呢？在北京時，我見過蒙古喇嘛穿古銅色的，我想這個顏色在中國可能流行吧！」
暢公在香港推動八關齋戒和短期出家不遺餘力，經常在大嶼山觀音寺舉行這兩項活動。此外，在 1993 年至 2008 年期間暢公分別於加拿大溫哥華的福慧寺、多倫多湛山精舍；河北省水簾寺和羅浮山華首台寺主持短期出家和八關齋戒，每期參與受戒的學員由二百人至六百多人。
70 年代越南內戰，大批越南人逃亡來香港避難， 入住「難民營」。 暢公以「眾生平 等」入難民營講經說法。 此外，更努力爭取讓營友慶祝衛塞節（ 南傳佛教徒慶祝佛陀降生、成道和涅槃的日子，等同「浴佛節」），為隆重其事，政府借大會堂給他們慶祝。而難民營在衛塞節前後茹素三天。 1988 年 3 月 2 日，暢公更為喜靈洲難民營一青年舉行剃度出家，法名定梵，營內發心皈依者有 364 人。
着重理解
暢懷老法師在香港六十多年，弟子無數，大家到訪過他的天台精舍、佛教青年協會等道場可能都會有這樣的印象：他的道場不放骨灰、不供牌位，不專為人家做法事、贈送免費佛書結緣和舉辦不少的佛學講座。到底老法師對佛教有怎樣的想法或期待呢？
時光倒流至上世紀 60 年代，佛教氣氛可能沒現在這樣有朝氣，當時佛教徒所關心的，可能只局限於超度亡者或法會。 這種只關心亡者和法會的佛教形象，引起外教徒對佛教的誤解和攻擊，基於這樣的原因，暢懷老法師在 1968 年成立香港佛 教青年協會，推動講經說法，以一洗大家對佛教的誤解。暢公回憶：「因為當時外教徒寫了一篇批評佛教的文章。他們說，佛教是老太婆的宗教，等那些老太婆往生，佛教就沒有人了。的確，自從倓虛老法師等諸位法師圓寂後，香港佛教變成一片空白，佛教四眾弟子〔 註七 〕沒人講經，也沒有人說法，甚至給予開示也不多。」為了填補這種空白和弘揚佛法，於是老法師以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的名義，定期邀請海內外的法師來港講經弘法，包括內地的茗山老法師、台灣的道源老法師、淨空法師、聖嚴法師、星雲大師、美國的智海法師、香港的宏通法師及佛瑩尼師等。
此後，講經說法之風，吹遍香港。作為推動者的暢公這樣說：「我覺得佛教是個『講道理』的宗教，我們佛教最重要的是四個字：『信、解、行、證』。 可惜一百個信佛的人裏面，真正理解佛法的人可能沒有三、五個。『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大家強調的是『信與行』字，所以對他們來說信最重要，不重視理解，這是中國佛教的事實； 一些大德云：『解得一丈不如信得一尺， 解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 因此，真正理解佛法的人不多。 正因為這樣子，那時候我們佛教一路走下坡呀！於是我自己提倡要理解，對我來說，信不信沒關係，最重要是理解佛法，這是我的思想。因此我鼓勵我的徒弟去台灣佛學院求學。我特別重視理解佛法，是因為我相信只有真正理解佛法，人才能轉變自己的思想和行為。即 使你信了佛教幾十年，如果你沒有真正理解佛法，那麼你的煩惱和非佛教徒是一樣的。所以，要減少煩惱唯一的方法就是理解佛法。你才能夠『看破、放下、自在』， 這六個字代表我們中國佛教。」
1988 年，香港佛教青年協會第一次邀請聖嚴法師來港，於北角陳樹渠大會堂主講「佛法精要」，其後每隔一至兩年均定期 邀請法師來港說法，為期十年之久，最後一次是在 1998 年 4 月 17 至 19 日，一連三天，主題為「華嚴經．淨行品」。
另外，1989 年暢公首次邀請星雲大師來港，於梁顯利社區中心演講，次年再邀大師到沙田大會堂說法三天，第三年請他 到紅磡體育館說法，聽眾反應熱烈。
註七 「四眾弟子」指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和優婆夷。
暢公倡印免費結緣圖書，令更多人可以認識和理解佛法，至今已印刷超過 700 萬冊。每年香港書展，佛教青年協會攤位的結緣書都非常受歡迎。
多年來，追隨暢公出家的弟子共有 55 位，其中女眾有 42 位，男眾 13 位。天台精舍，每年舉行五次皈依三寶和傳授五戒儀式，每次均有上百人參加，連續四十餘年，皈依的人數已達二萬人以上。
後記
訪談結束後，時屆中午，暢公和定賢法師到大殿供佛，這是天台精舍一直保留的傳統。 暢公很慈悲地為我們安排午餐，並親自下廚為我們煮麵加料，據說，他老人家有幾樣拿手菜，如炒薯仔絲、羅漢齋。從這碗親手煮的麵，老法師的言身教可見一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