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利文佛典翻譯與講解(十二)

蕭式球

欲、精進、心、觀:取得無比智的四種途徑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世尊住在舍衛城的祇樹給孤獨園。

在那裏,世尊對比丘說:「比丘們。」

比丘回答世尊:「大德。」

世尊說:「比丘們,一位比丘依欲所得的定、所得的心住一境,這稱為欲定。他為了不讓那些沒有生起的惡不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捨棄那些生起了的惡不善法,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沒有生起的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生起了的善法保持下去、不散、增長、充足、修習圓滿,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這稱為勤行。比丘們,一種是欲,一種是欲定,一種是勤行,這就是稱為欲定勤行神足了。

「比丘們,一位比丘依精進所得的定、所得的心住一境,這稱為精進定。他為了不讓那些沒有生起的惡不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捨棄那些生起了的惡不善法,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沒有生起的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生起了的善法保持下去、不散、增長、充足、修習圓滿,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這稱為勤行。比丘們,一種是精進,一種是精進定,一種是勤行,這就是稱為精進定勤行神足了。

「比丘們,一位比丘依心所得的定、所得的心住一境,這稱為心定。他為了不讓那些沒有生起的惡不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捨棄那些生起了的惡不善法,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沒有生起的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生起了的善法保持下去、不散、增長、充足、修習圓滿,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這稱為勤行。比丘們,一種是心,一種是心定,一種是勤行,這就是稱為心定勤行神足了。

「比丘們,一位比丘依觀所得的定、所得的心住一境,這稱為觀定。他為了不讓那些沒有生起的惡不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捨棄那些生起了的惡不善法,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沒有生起的善法生起,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為了讓那些生起了的善法保持下去、不散、增長、充足、修習圓滿,精進、努力、有決心、專注。這稱為勤行。比丘們,一種是觀,一種是觀定,一種是勤行,這就是稱為觀定勤行神足了。」

 

相應部.五十一.十三.欲

在這篇經文中,佛陀為比丘詳細解說「欲定勤行神足」、「精進定勤行神足」、「心定勤行神足」、「觀定勤行神足」的內容,這即是「四神足」的內容。

四神足每一個神足的名稱都比較長,但除了「欲、精進、心、觀” 四個詞語不同之外,其餘的字詞全是一樣的。欲、精進、心、觀是四種有助提昇人生的美善氣質,當中任何一種都可用作取得無比智的途徑。有些修行人得定、得無比智是依求法的意欲而來的,有些修行人得定、得無比智是依精進而來的,有些修行人得定、得無比智是依專心而來的,有些修行人得定、得無比智是依觀察力而來的。

比丘只要有欲、精進、心、觀四種氣質的任何一種,便可藉此進一步推動自己取得無比智而成為阿羅漢。

 


四神足是一種日以繼夜持續一心的修習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世尊住在舍衛城的祇樹給孤獨園。

在那裏,世尊對比丘說:「比丘們。」

比丘回答世尊:「大德。」

 

(一)

世尊說:「比丘們,勤修四神足能帶來大果報、大利益。

「比丘們,為什麼勤修四神足能帶來大果報、大利益呢?

「一位比丘修習欲定勤行神足,他心想:『我的欲不要過鬆、不要過緊,不要內裏乏力、不要向外馳散;我的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上下都一樣,日夜都一樣。這樣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

「一位比丘修習精進定勤行神足,他心想:『我的精進不要過鬆、不要過緊,不要內裏乏力、不要向外馳散;我的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上下都一樣,日夜都一樣。這樣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

「一位比丘修習心定勤行神足,他心想:『我的心不要過鬆、不要過緊,不要內裏乏力、不要向外馳散;我的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上下都一樣,日夜都一樣。這樣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

「一位比丘修習觀定勤行神足,他心想:『我的觀不要過鬆、不要過緊,不要內裏乏力、不要向外馳散;我的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上下都一樣,日夜都一樣。這樣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

 

(二)

「比丘們,什麼是欲過鬆呢?

「比丘們,欲跟懈怠一起、跟懈怠連繫在一起。這稱為欲過鬆。

「比丘們,什麼是欲過緊呢?

「比丘們,欲跟掉舉一起、跟掉舉連繫在一起。這稱為欲過緊。

「比丘們,什麼是欲內裏乏力呢?

「比丘們,欲跟昏睡一起、跟昏睡連繫在一起。這稱為欲內裏乏力。

「比丘們,什麼是欲向外馳散呢?

「比丘們,欲因向外尋求五欲而馳散、擴散。這稱為欲向外馳散。

「比丘們,什麼是『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無論在之前與之後的時間裏,都善掌握想,善思維作意,善持於心,善以智慧洞悉事物。這就是稱為『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上下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從頭頂至腳底審視這個身體,在皮膚之內包裹着各種不淨的東西。在這個身體裏有頭髮、毛、指甲、牙齒、皮膚、肌肉、腱、骨、骨髓、腎、心、肝、肺、脾、橫隔膜、大腸、小腸、胃、糞便、膽汁、痰、膿、血、汗、膏、眼淚、脂肪、口水、鼻涕、黏液、尿。這就是稱為上下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日夜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在日間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形、什麼樣的相來修習欲定勤行神足,在晚上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形、同樣的相來修習欲定勤行神足;在晚上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形、什麼樣的相來修習欲定勤行神足,在日間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形、同樣的相來修習欲定勤行神足。這就是日夜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善掌握光明想,善見如日間那般的明亮想。這就是稱為 『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了。

 

(三)

……精進……

 

(四)

……心……

 

(五)

「比丘們,什麼是觀過鬆呢?

「比丘們,觀跟懈怠一起、跟懈怠連繫在一起。這稱為觀過鬆。

「比丘們,什麼是觀過緊呢?

「比丘們,觀跟掉舉一起、跟掉舉連繫在一起。這稱為觀過緊。

「比丘們,什麼是觀內裏乏力呢?

「比丘們,觀跟昏睡一起、跟昏睡連繫在一起。這稱為觀內裏乏力。

「比丘們,什麼是觀向外馳散呢?

「比丘們,觀因向外尋求五欲而馳散、擴散。這稱為觀向外馳散。

「比丘們,什麼是『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無論在之前與之後的時間裏,都善掌握想,善思維作意,善持於心,善以智慧洞悉事物。這就是稱為『想要持續保持下去,之前和之後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上下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從頭頂至腳底審視這個身體,在皮膚之內包裹着各種不淨的東西。在這個身體裏有頭髮、毛、指甲、牙齒、皮膚、肌肉、腱、骨、骨髓、腎、心、肝、肺、脾、橫隔膜、大腸、小腸、胃、糞便、膽汁、痰、膿、血、汗、膏、眼淚、脂肪、口水、鼻涕、黏液、尿。這就是稱為上下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日夜都一樣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在日間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形、什麼樣的相來修習觀定勤行神足,在晚上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形、同樣的相來修習觀定勤行神足;在晚上以什麼樣的方式、什麼樣的形、什麼樣的相來修習觀定勤行神足,在日間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形、同樣的相來修習觀定勤行神足。這就是日夜都一樣了。

「比丘們,什麼是『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呢?

「比丘們,一位比丘善掌握光明想,善見如日間那般的明亮想。這就是稱為 『修習明亮心,使之沒有障蓋、沒有遮蔽』了。

(之一)

相應部.五十一.二十.分析

這篇經文所記載的,是佛陀為比丘詳細講解四神足的修習方法。從經中的內容可以看到,無論修習四神足的任何一種,所做的都是日以繼夜持續不斷地帶出同一種止觀心境。這樣的修習能為禪修者帶來深入的定境,讓禪修者在禪定中取得非常高的成就。

 


修習四神足的最高成就是取得六種無比智

(六)

「比丘們,這就是修習四神足了。勤修這四神足能帶來大果報、大利益。

「比丘們,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能具有無數的神變,能由一人化身多人,由多人化身一人;能隨意顯現,隨意隱沒;穿越圍欄、牆壁、大山有如穿越空間那樣沒有阻礙;從大地進出有如在水中進出那樣;在水上行走有如走在地上那樣不會沉沒;能盤腿而坐,有如鳥兒那樣飛上天空;手掌能觸摸宏偉的日月;身體能走到梵世間。

「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會有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耳,能聽到天和人兩種聲音,能聽到遠處和近處的聲音。

「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能清楚知道其他人、其他眾生的心,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有貪欲的心,沒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沒有貪欲的心;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有嗔恚的心,沒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沒有嗔恚的心;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有愚癡的心,沒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沒有愚癡的心;集中的心知道是集中的心,不集中的心知道是不集中的心;廣大的心知道是廣大的心,不廣大的心知道是不廣大的心;高尚的心知道是高尚的心,不高尚的心知道是不高尚的心;有定的心知道是有定的心,沒有定的心知道是沒有定的心;解脫的心知道是解脫的心,不解脫的心知道是不解脫的心。

「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能憶起過去無數生的事情──不論一生、兩生、三生、百生、千生、百千生,不論無數的成劫、無數的壞劫、無數的成壞劫──在那一生之中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投生到另一生;而在另一生之中又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再投生到另一生。他能憶起過去無數生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細節。

「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能以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眼,看見眾生怎樣死後再次投生;知道不同的業使眾生在上等或下等、高種姓或低種姓、善趣或惡趣的地方投生──這些眾生由於具有身不善行、口不善行、意不善行,責難聖者,懷有邪見,做出由邪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惡趣、地獄之中;那些眾生由於具有身善行、口善行、意善行,稱讚聖者,懷有正見,做出由正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善趣、天界之中。

「一位比丘這樣勤修四神足時,能清除各種漏,現生以無比智來體證無漏、心解脫、慧解脫。」

(之二)完

 

相應部.五十一.二十.分析

上一期經文中的一至五段提到,比丘修習四神足就是日以繼夜地帶出止觀的心境,今期經文的第六段講述,修習四神足能帶來神變智、天耳智、他心智、宿命智、天眼智、漏盡智等六種無比智。

無比智要通過修定才能成就。由神變智到天眼智前五種無比智更要有深定才能成就,因此有深定的外道禪修者也有機會取得前五種無比智,而漏盡智則淺定也能成就,但只有行踐三十七菩提分及過出家生活的比丘才有條件成就。

取得漏盡智的比丘就是一位阿羅漢,而阿羅漢可分幾種:有漏盡智但沒有深定的,稱為「慧解脫」阿羅漢;有漏盡智也有深定,但沒有前五種無比智的,稱為「俱解脫」阿羅漢;有漏盡智也有前五種無比智的,稱為「三明六無比智」阿羅漢,這種阿羅漢是最高的阿羅漢,所以又稱為「大阿羅漢」。

宿命智、天眼智、漏盡智又稱為宿命明、天眼明、漏盡明,佛陀將這三種智稱為「三明」,是表示出一種重視的意思。在六種無比智之中佛陀最重視的是漏盡智,因為只有取得漏盡智的比丘才能成為阿羅漢。其次,宿命智、天眼智也是重要的,具有這兩種智的修行者能夠擴闊生命的視界,有助深入洞悉生命無常的本質。佛陀是一位無師自證的聖者,他的覺悟過程就是先取得宿命明、天眼明,然後才有能力進一步順逆觀察十二緣起而取得漏盡明。

 


一次全是阿羅漢的聚會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世尊跟大約五百人的比丘僧團一起住在舍衛城的東園鹿母講堂。那些比丘全都是阿羅漢。

這時候,在半月布薩的自恣日〔註〕之中,比丘僧團圍繞着世尊,坐在空曠的地方。世尊觀察寧靜的比丘僧團後,對比丘說:「比丘們,現在我要作出自恣,請你們指出我在身體上或語言上的任何錯處。」

世尊說了這番話後,舍利弗尊者起座,把大衣覆蓋一邊肩膊,向世尊合掌,然後對世尊說:「大德,我們找不到世尊在身體上或語言上有任何錯處。大德,世尊指出一條之前從沒人指出的道路,知道一條之前從沒人知道的道路,講說一條之前從沒人講說的道路;世尊是一位知道、理解、熟悉道路的人。現在世尊的弟子在後跟隨道路而行。

「大德,我也向世尊作出自恣,請世尊指出我在身體上或語言上的任何錯處。」

「舍利弗,我找不到你在身體上或語言上有任何錯處。舍利弗,你是一位智者。舍利弗,你有大智慧。舍利弗,你有多種智慧。舍利弗,你有歡悅的智慧。舍利弗,你有敏捷的智慧。舍利弗,你有銳利的智慧。舍利弗,你有具洞察力的智慧。

「舍利弗,就正如轉輪王轉動了王輪,他的長子能正確無誤地繼續轉動下去。同樣地,我轉動了無上法輪,你能正確無誤地繼續轉動下去。」

「大德,我聽到世尊說找不到我在身體上或語言上有任何錯處。那麼請世尊指出這五百位比丘在身體上或語言上的任何錯處。」

「舍利弗,我也找不到這五百位比丘在身體上或語言上有任何錯處。舍利弗,在這五百位比丘之中,有六十位具有三明,有六十位具有六無比智,有六十位俱解脫,其餘的是慧解脫。」

這時候,鵬耆舍尊者起座,把大衣覆蓋一邊肩膊,向世尊合掌,然後對世尊說:「世尊,我心裏有些說話。善逝,我心裏有些說話。」

世尊說:「鵬耆舍,你說出來吧。」

於是,鵬耆舍尊者在世尊面前說出相應的偈頌:

「今天半月淨潔日,

五百比丘來聚集,

俱是斷結之仙人,

盡除後有不動搖。

 

猶如一位轉輪王,

眾多眷屬所圍繞,

天下各地皆遊遍,

大海之內皆降服;

無上導師亦如是,

眾多弟子所圍繞,

一起參與戰鬥陣,

以三明勝生死魔。

 

此處完全無糟粕,

俱能拔除渴愛箭。

我等皆是世尊子,

如今頂禮日族尊。」

〔註〕自恣日(pavāraṇā)是雨季安居後,僧團所舉行一年一度的集會,與會中的每一位比丘都會請長老比丘指出自己的錯處,目的是請別人找出自己不易察看得到的過失。

 

相應部.八.七.自恣日

在上一期的講解部分之中提到,阿羅漢由低至高有「慧解脫」、「俱解脫」、「三明六無比智」之分,今期為此而選一篇有關的經文來跟讀者一起分享。今期刊出的經文出自於《相應部》的第八個相應,這個相應稱為《鵬耆舍相應》,當中收錄的經文共有十二篇。鵬耆舍尊者是佛陀的大弟子之一,擅長於造偈頌來讚美佛、法、僧三寶。

這篇經文記載着一個很難得的場面:在一個五百比丘聚集的場合中全是阿羅漢。阿羅漢斷除了貪欲、嗔恚、愚癡,連不善的心念都沒有,更加不會有身體上或語言上的不善行為,因此在自恣日之中,與會者由佛陀以至每一位比丘身上都找不到任何犯戒的錯處。此外,在經中佛陀提到四種阿羅漢的數量,從中可概略地推算,在所有阿羅漢之中,具有「三明」、「六無比智」、「俱解脫」的阿羅漢屬於少數,而多數阿羅漢都是只有漏盡智的「慧解脫」阿羅漢。

 


走進僧團盜法的須深跟慧解脫阿羅漢的對話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世尊住在王舍城的竹園松鼠飼餵處。

(一)

這時候,世尊受到照料、恭敬、尊重、供養、尊崇,取得衣服、食物、住處、醫藥用品;比丘僧團受到照料、恭敬、尊重、供養、尊崇,取得衣服、食物、住處、醫藥用品。外道遊方者不受照料、恭敬、尊重、供養、尊崇,不能取得衣服、食物、住處、醫藥用品。

 

(二)

這時候,須深遊方者和遊方者大眾一起住在王舍城。大眾對須深遊方者說: 「須深賢友,來吧,你去喬答摩沙門那裏修梵行,學會了法義之後便回來教我們。當我們學會了法義之後便對在家人說法,這樣我們也會受到照料、恭敬、尊重、供養、尊崇,也會取得衣服、食物、住處、醫藥用品了。」

「賢友們,好的。」須深遊方者回答大眾之後,便前往阿難尊者那裏,和阿難尊者互相問候,作了一番悅意的交談,然後坐在一邊。

 

(三)

須深遊方者對阿難尊者這樣說:「阿難賢友,我想在這裏的法和律之中修習梵行。」

於是,阿難尊者便帶須深遊方者前往世尊那裏,對世尊作禮,然後坐在一邊。阿難尊者對世尊說:「大德,這位須深遊方者說,想在這裏的法和律之中修習梵行。」

「阿難,既然這樣,幫他剃度出家吧。」

須深遊方者在世尊座下出家,受具足戒。

這時候,一些比丘在世尊跟前宣稱得到究竟智,自己知道:生已經盡除,梵行已經達成,應要做的已經做完,沒有下一生。

 

(四)

須深聽到一些比丘得到究竟智的消息,便前往那些比丘那裏,和那些比丘互相問候,作了一番悅意的交談,然後坐在一邊。須深遊方者對那些比丘這樣說: 「聽說尊者們在世尊跟前宣稱得到究竟智,自己知道:生已經盡除,梵行已經達成,應要做的已經做完,沒有下一生。這是真的嗎?」

「賢友,是的。」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具有無數的神變,能由一人化身多人,由多人化身一人;能隨意顯現,隨意隱沒;穿越圍欄、牆壁、大山有如穿越空間那樣沒有阻礙;從大地進出有如在水中進出那樣;在水上行走有如走在地上那樣不會沉沒;能盤腿而坐,有如鳥兒那樣飛上天空;手掌能觸摸宏偉的日月;身體能走到梵世間呢?」

「賢友,不能。」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以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耳,聽到天和人兩種聲音,聽到遠處和近處的聲音呢?」

「賢友,不能。」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清楚知道其他人、其他眾生的心,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有貪欲的心,沒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沒有貪欲的心;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有嗔恚的心,沒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沒有嗔恚的心;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有愚癡的心,沒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沒有愚癡的心;集中的心知道是集中的心,不集中的心知道是不集中的心;廣大的心知道是廣大的心,不廣大的心知道是不廣大的心;高尚的心知道是高尚的心,不高尚的心知道是不高尚的心;有定的心知道是有定的心,沒有定的心知道是沒有定的心;解脫的心知道是解脫的心,不解脫的心知道是不解脫的心呢?」

「賢友,不能。」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憶起過去無數生的事情──不論一生、兩生、三生、百生、千生、百千生,不論無數的成劫、無數的壞劫、無數的成壞劫──在那一生之中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投生到另一生;而在另一生之中又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再投生到另一生呢?能否憶起過去無數生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細節呢?」

「賢友,不能。」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以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眼,看見眾生怎樣死後再次投生呢?能否知道不同的業使眾生在上等或下等、高種姓或低種姓、善趣或惡趣的地方投生──這些眾生由於具有身不善行、口不善行、意不善行,責難聖者,懷有邪見,做出由邪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惡趣、地獄之中;那些眾生由於具有身善行、口善行、意善行,稱讚聖者,懷有正見,做出由正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善趣、天界之中呢?」

「賢友,不能。」

「尊者們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超越色界的定境,親身體驗寂靜的無色界解脫呢?」

「賢友,不能。」

「現在尊者們宣稱不能得到以上的法。這是什麼原因呢?」〔註〕

「須深賢友,我們是慧解脫的人。」

「尊者們這樣簡略地說,我不能明白當中的道理。如果尊者們為我詳細地說,使我明白當中的道理就好了。」

「須深賢友,不管你明白與不明白也好。我們是慧解脫的人。」

(之一)

〔註〕須深這樣問,是以為得到究竟智的阿羅漢必定擁有神變智、天耳智、他心智、宿命智、天眼智,必定取得無色界的定境。但是,那些比丘是慧解脫的阿羅漢,只有漏盡智而沒有以上的體證。

 

相應部.十二.七十.須深

今期這篇經文出自於《相應部》之中的第十二個相應,經文的內容除了跟緣起的法義有關之外,也跟之前提到「慧解脫」、「俱解脫」、「三明六無比智」幾種不同層次的阿羅漢有關,當中從那些慧解脫阿羅漢所述,他們既沒有取得前五種無比智,也沒有取得無色界的定境。

這是一篇頗長的經文,經文開首提到,佛陀僧團的供養多而外道遊方者的供養少,所以外道遊方者派須深進入佛陀的僧團去刺探佛法。當須深聽到有比丘證得阿羅漢時,便去查探究竟,他對佛法的認知並不深入,認為阿羅漢必定有神變智、天耳智、他心智、宿命智、天眼智或能進入無色界的定境,然而,那些比丘給須深的回答是統統也沒有,因為他們是慧解脫的阿羅漢。那些比丘沒有為須深詳細講解,所以在接續的經文中,須深再進一步前往佛陀那裏打聽當中的義理。

 


放捨五蘊的執着才是成為阿羅漢的主要原因

(五)

於是,須深尊者起座前往世尊那裏,對世尊作禮,坐在一邊,然後把跟比丘對話的事情全部告訴世尊。

「須深,首先要有法住智,然後便會有涅槃智。」

「世尊這樣簡略地說,我不能明白當中的道理。如果世尊為我詳細地說,使我明白當中的道理就好了。」

「須深,不管你明白與不明白也好。首先要有法住智,然後便會有涅槃智。

「須深,你認為怎樣,色是常還是無常的呢?」

「大德,是無常的。」

「無常的東西是樂還是苦的呢?」

「大德,是苦的。」

「你會不會把無常、苦、變壞法的色,視為『我擁有色』、『我是色』、『色是一個實我』呢?」

「大德,不會。」

……受……

……想……

……行……

「須深,你認為怎樣,識是常還是無常的呢?」

「大德,是無常的。」

「無常的東西是樂還是苦的呢?」

「大德,是苦的。」

「你會不會把無常、苦、變壞法的識,視為『我擁有識』、『我是識』、『識是一個實我』呢?」

「大德,不會。」

「須深,因此,對於各種色,不論是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內在的、外在的、粗大的、細微的、低等的、高等的、遠處的、近處的色,都應以正慧如實視之為沒有『我擁有色』、『我是色』、『色是一個實我』這回事。

「對於各種受……

「對於各種想……

「對於各種行……

對於各種識,不論是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內在的、外在的、粗大的、細微的、低等的、高等的、遠處的、近處的識,都應以正慧如實視之為沒有「我擁有識」、「我是識」、「識是一個實我」這回事。

「須深,一位多聞法義的聖弟子這樣觀察的話,會對色厭離、對受厭離、對想厭離、對行厭離、對識厭離,因為厭離而有無欲,因無欲而有解脫,在得到解脫時會帶來一種解脫智,知道:生已經盡除,梵行已經達成,應要做的已經做完,沒有下一生。

「須深,你明白以生為條件而有老死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有為條件而有生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取為條件而有有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愛為條件而有取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受為條件而有愛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觸為條件而有受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六入為條件而有觸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名色為條件而有六入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識為條件而有名色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行為條件而有識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以無明為條件而有行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生的息滅帶來老死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有的息滅帶來生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取的息滅帶來有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愛的息滅帶來取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受的息滅帶來愛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觸的息滅帶來受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六入的息滅帶來觸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名色的息滅帶來六入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識的息滅帶來名色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行的息滅帶來識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須深,你明白無明的息滅帶來行的息滅這個道理嗎?」

「大德,是的。」

(之二)

相應部.十二.七十.須深

承接上一期的經文,進入僧團盜法的須深在那些慧解脫阿羅漢身上找不到答案,於是前往佛陀那裏繼續打探佛教的義理。

須深是一個外道,中國人有句說話:「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對於佛法來說,須深是一個外行人,他只懂在僧團裏尋找一些吸引人們眼球的熱鬧事物,所以着眼點只懂放在前五種神通或是無色界的定境之中。他不懂得尋找「放下世間的執着而得解脫」這種智慧的門道。

須深前去請教佛陀,因為佛法是公開給所有人的,佛陀因此沒有保留地為他解說,不管他明白或不明白也好,在佛法的修行道路之中,是有了法住智之後便會有涅槃智。「法住智」(dhamma­-ṭhiti-ñāṇa)在經中出現不多,在註釋書《精義顯揚》之中的解釋,法住智即是「觀智」(vipassanā-ñāṇa)。這即是說,佛陀為須深解釋,修觀帶來涅槃而不是前五種無比智或無色界定境帶來涅槃。

接着,佛陀為須深解說五蘊的義理,讓他明白什麼是修觀,然後再為他解說十二緣起的義理,讓他明白生命緣生緣滅的本質。

 


須深因盜法而在佛陀跟前懺悔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具有無數的神變,能由一人化身多人,由多人化身一人;能隨意顯現,隨意隱沒;穿越圍欄、牆壁、大山有如穿越空間那樣沒有阻礙;從大地進出有如在水中進出那樣;在水上行走有如走在地上那樣不會沉沒;能盤腿而坐,有如鳥兒那樣飛上天空;手掌能觸摸宏偉的日月;身體能走到梵世間呢?」

「大德,不能。」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以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耳,聽到天和人兩種聲音,聽到遠處和近處的聲音呢?」

「大德,不能。」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清楚知道其他人、其他眾生的心,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有貪欲的心,沒有貪欲的心知道是沒有貪欲的心;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有嗔恚的心,沒有嗔恚的心知道是沒有嗔恚的心;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有愚癡的心,沒有愚癡的心知道是沒有愚癡的心;集中的心知道是集中的心,不集中的心知道是不集中的心;廣大的心知道是廣大的心,不廣大的心知道是不廣大的心;高尚的心知道是高尚的心,不高尚的心知道是不高尚的心;有定的心知道是有定的心,沒有定的心知道是沒有定的心;解脫的心知道是解脫的心,不解脫的心知道是不解脫的心呢?」

「大德,不能。」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憶起過去無數生的事情──不論一生、兩生、三生、百生、千生、百千生,不論無數的成劫、無數的壞劫、無數的成壞劫──在那一生之中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投生到另一生;而在另一生之中又是什麼姓名,什麼種族,什麼種姓,吃什麼食物,體會什麼苦與樂,壽命有多長,死後又再投生到另一生呢?能否憶起過去無數生的生活方式和生活細節呢?」

「大德,不能。」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以清淨及超於常人的天眼,看見眾生怎樣死後再次投生呢?能否知道不同的業使眾生在上等或下等、高種姓或低種姓、善趣或惡趣的地方投生──這些眾生由於具有身不善行、口不善行、意不善行,責難聖者,懷有邪見,做出由邪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惡趣、地獄之中;那些眾生由於具有身善行、口善行、意善行,稱讚聖者,懷有正見,做出由正見所驅動的業,因此在身壞命終之後投生在善趣、天界之中呢?」

「大德,不能。」

「須深,你有這樣的知、這樣的見,能否超越色界的定境,親身體驗寂靜的無色界解脫呢?」

「大德,不能。」

「須深,現在你宣稱不能得到以上的法。這是什麼原因呢?」

 

(六)

這時候,須深以頭頂禮世尊雙足,說:「大德,我犯了罪!我這麼糊塗、這麼愚癡、這麼不善,我竟然在法和律之中出家來盜取法義!大德,願世尊接納我的悔過,好讓我將來約束自己。」

「須深,你確實是犯了罪。你確實是這麼糊塗、這麼愚癡、這麼不善,竟然在法和律之中出家來盜取法義。

「須深,就正如一個衙差捉了一個盜賊罪犯後押到國王面前。

「『大王,這是一個盜賊罪犯,請你對他作出判罰吧。』

「國王這樣說:『你拿粗繩綁着這個人,雙手反綁在背後,剃光他的頭,然後作出駭人的聲音,敲打鼓鈸,押他遊街示眾,之後推出南城門斬首。』

「於是,那個衙差拿粗繩綁着那個盜賊,雙手反綁在背後,剃光他的頭,然後作出駭人的聲音,敲打鼓鈸,押他遊街示眾,之後推出南城門斬首。

「須深,你認為怎樣,那個盜賊會不會因此而帶來苦惱呢?」

「大德,會的。」

「須深,那個盜賊會因此而帶來苦惱,但在法和律之中出家來盜取法義會帶來更重的苦報、更大的苦果,還會帶來投生地獄的果報。

「須深,我接納你的悔過,你明白這是罪之後便會依法改善。須深,一個明白什麼是罪的人便會依法改善,會在將來約束自己,能在聖者的律之中成長。」

(之三)完

 

相應部.十二.七十.須深

上一期的經文提到,佛陀為須深解說,取證涅槃一定要通過法住智的觀慧而得。今期的經文佛陀繼續為須深解說當中的義理,因為須深已經明白了法義,甚至已經開始修習觀慧,所以他從自己的經驗得知,觀慧跟前五種無比智或無色界的定境不一定關連,因此清除了之前在心中的疑惑。

任何明白法義的人都會對三寶有一份感恩之心,因此須深對自己前來盜法這種行為深感悔疚,即時便向佛陀懺悔。佛陀為他解說盜法行為的嚴重,也接納他的悔過,於是須深因捨棄盜法的行為而在戒學方面取得清淨。

禪修包含了定與慧的修習,修定的範疇比較濶,它的根本是對治貪欲、嗔恚、昏睡、掉悔、疑惑五蓋,而最高的成就是取得前五種無比智或無色界的定境。修慧的範疇則比較窄,是知三相、厭離、無欲而得解脫。

佛教以修慧為精髓,可以這樣說,慧是主修科,定是副修科:主修科與副修科分數都高,那是大阿羅漢;主修科分數高副修科合格但分數不高,那是慧解脫阿羅漢;主修科分數不高但合格,無論副修科的分數多高,都不是阿羅漢,但也不是凡夫;主修科完全不合格,連四聖諦的正見也沒有,即使副修科的分數高,有齊五種無比智與深定,都只是凡夫外道。

 


修行不是以定為心髓與目標,而是以慧為心髓與目標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世尊住在王舍城的竹園松鼠飼餵處。

這時候,阿說示尊者住在迦葉波迦園,他生了病,病得很重。

於是,阿說示尊者對一些侍者說:「賢友們,來吧,你們前往世尊那裏,用我的名義頂禮世尊雙足。你們這樣說:『大德,阿說示比丘生了病,病得很重。他頂禮世尊雙足。願世尊悲憫,前往阿說示比丘那裏就好了。』」

那些侍者比丘回答阿說示尊者:「賢友,是的。」於是前往世尊那裏,對世尊作禮,坐在一邊,然後對世尊說:「大德,阿說示比丘生了病,病得很重。他頂禮世尊雙足。願世尊悲憫,前往阿說示比丘那裏就好了。」

世尊保持沉默以表示願意探望阿說示尊者。

於是,世尊在黃昏離開靜處前往阿說示尊者那裏。阿說示尊者從遠處看見世尊前來,便想起床。於是世尊對阿說示尊者說:「阿說示,你不用起床了。這裏有為我預備好的座位,我坐在那裏便行了。」

世尊坐在為他預備好的座位上,然後對阿說示尊者說:「阿說示,你怎麼樣,病痛有沒有消退,有沒有感到好轉呢?」

「大德,我在轉差,病痛在增加,沒有感到好轉。」

「阿說示,你有沒有任何悔疚,有沒有任何遺憾呢?」

「大德,我有不少悔疚,不少遺憾。」

「阿說示,你自身的戒有沒有受譴責的地方呢?」

「大德,我自身的戒沒有受譴責的地方。」

「阿說示,聽你所說,如果你自身的戒沒有受譴責的地方,那麼,悔疚和遺憾從哪裏來呢?」

「大德,之前我在病的時候還可以持續平息身行,但現在我不能得到定了。大德,當我得不到定的時候,我擔心我會退失。」

「阿說示,那些以定為心髓,以定為目標的沙門婆羅門,當得不到定的時候,才擔心會退失。

「阿說示,你認為怎樣,色是常還是無常的呢?」

「大德,是無常的。」

「無常的東西是樂還是苦的呢?」

「大德,是苦的。」

「你會不會把無常、苦、變壞法的色,視為『我擁有色』、『我是色』、『色是一個實我』呢?」

「大德,不會。」

……受……

……想……

……行……

「阿說示,你認為怎樣,識是常還是無常的呢?」

「大德,是無常的。」

「無常的東西是樂還是苦的呢?」

「大德,是苦的。」

「你會不會把無常、苦、變壞法的識,視為『我擁有識』、『我是識』、『識是一個實我』呢?」

「大德,不會。」

「阿說示,因此,對於各種色,不論是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內在的、外在的、粗大的、細微的、低等的、高等的、遠處的、近處的色,都應以正慧如實視之為沒有『我擁有色』、『我是色』、『色是一個實我』這回事。

「對於各種受……

「對於各種想……

「對於各種行……

「對於各種識,不論是過去的、未來的、現在的、內在的、外在的、粗大的、細微的、低等的、高等的、遠處的、近處的識,都應以正慧如實視之為沒有『我擁有識』、『我是識』、『識是一個實我』這回事。

「阿說示,一位多聞法義的聖弟子這樣觀察的話,會對色厭離、對受厭離、對想厭離、對行厭離、對識厭離,因為厭離而有無欲,因無欲而有解脫,在得到解脫時會帶來一種解脫智,知道:生已經盡除,梵行已經達成,應要做的已經做完,沒有下一生。

「如果他感受一個樂受時,知道那個樂受是無常的,知道自己對此沒有依附、沒有愛喜。如果他感受一個苦受時,知道那個苦受是無常的,知道自己對此沒有依附、沒有愛喜。如果他感受一個不苦不樂受時,知道那個不苦不樂受是無常的,知道自己對此沒有依附、沒有愛喜。

「如果他感受一個樂受時,他感受那個樂受而不受束縛;如果他感受一個苦受時,他感受那個苦受而不受束縛;如果他感受一個不苦不樂受時,他感受那個不苦不樂受而不受束縛。

「他在感受一個從身體方面所帶來的感受時,知道那是一個從身體方面所帶來的感受;他在感受一個從命方面所帶來的感受時,知道那是一個從命方面所帶來的感受。他知道當身壞命終、壽命完結後,對它們沒有愛喜的各種感受都會平息下來。

「阿說示,就正如以油和燈芯為條件,油燈便能燃點,當不再加油和調整燈芯的時候,那盞油燈因為沒有燃料補充而很快便會息滅下來。

「阿說示,同樣地,一位比丘在感受一個從身體方面所帶來的感受時,知道那是一個從身體方面所帶來的感受;他在感受一個從命方面所帶來的感受時,知道那是一個從命方面所帶來的感受。他知道當身壞命終、壽命完結後,對它們沒有愛喜的各種感受都會平息下來。」

 

相應部.二十二.八十八.阿說示

這篇經文提到,阿說示尊者因為有病而不能進入深定,因此內心感到懊惱,擔心修行會退墮。佛陀為他解說,修行不是以定為心髓與目標,而是以慧為心髓與目標的;之後佛陀進一步為他解說有關觀慧方面的義理:放捨五蘊的執着,便能超越各種感受,因此能如燈盡火滅那樣得到入滅。

在註釋書《精義顯揚》之中提到,阿說示尊者因病痛使他不能再進入第四禪。因此,他還是能夠進入其他較淺的定境的。

 


修解脫道的比丘即使只有淺定,若加上觀慧便可成為阿羅漢

這是我所聽見的:

有一次,阿難尊者住在毗舍離的畢樓婆村。

這時候,一位居住在八城的達沙摩居士,在波吒釐子的地方處理一些事務,他前往雞園精舍,去到一位比丘那裏,對他作禮,坐在一邊,然後對那位比丘說: 「大德,阿難尊者現在住在哪裏呢?我想探望阿難尊者。」

「居士,阿難尊者現在住在毗舍離的畢樓婆村。」

於是,達沙摩居士在波吒釐子的地方處理完事務後,便前往毗舍離的畢樓婆村,去到阿難尊者那裏,對他作禮,坐在一邊,然後對阿難尊者說:「阿難大德,世尊.阿羅漢.等正覺知法、見法、說法,究竟有沒有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呢?」

「居士,世尊.阿羅漢.等正覺知法、見法、說法,是有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的。」

「阿難大德,這一種法義是什麼呢?」

「居士,一位比丘內心離開了五欲、離開了不善法,有覺、有觀,有由離開五欲和不善法所生起的喜和樂;他進入了初禪。他這樣觀察:『初禪是無比的行,初禪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就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平息了覺和觀,內裏平伏、內心安住一境,沒有覺、沒有觀,有由定所生起的喜和樂;他進入了二禪。他這樣觀察:『二禪是無比的行,二禪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保持捨心,對喜沒有貪着,有念和覺知,通過身體來體會樂──聖者說:『這人有捨,有念,安住在樂之中。』──他進入了三禪。他這樣觀察:『三禪是無比的行,三禪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滅除了苦和樂,喜和惱在之前已經消失,沒有苦、沒有樂,有捨、念、清淨;他進入了四禪。他這樣觀察:『四禪是無比的行,四禪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之一)

中部.五十二.八城經

這篇經文記載,達沙摩居士問阿難尊者可有一種法義令比丘得到徹底解脫,於是阿難尊者為他解說,這種法義就是修習止觀。在經中阿難尊者詳細敍述十一種定境,然後指出禪修者進入任何一種定境後,都可配合修觀而得阿羅漢或是取得三果。

首先阿難尊者敍述初禪的定境。他說,當比丘進入初禪時若觀察自己的心境,便會知道自己的心境是一種無比的行與無比的意識。所有十一種定境都稱為無比的行與無比的意識,這是因為定境不論深淺,都超越欲界,定境屬色界甚至是無色界的心境。

描述初禪的經文「內心離開了五欲、離開了不善法」,是指內心離開了五蓋:貪欲、嗔恚、昏睡、掉悔、疑惑。「心離五蓋」不單是修定的基本,也是修定的重點所在,禪修者在初禪或以上的定境時,內心都是平息了五蓋的,而當中的貪欲和嗔恚,是只有在欲界中的眾生才會有的心境與行為。

描述初禪的經文也提到「有覺、有觀」。「覺」和「觀」在443期的時候為讀者介紹過:「覺」是一種「意欲」的心理活動,「觀」是一種「動」的心理活動, 「覺」和「觀」兩者時常連在一起運作,即內心有了意欲的牽頭,然後內心再在這個意欲的方向來活動。在初禪中的「覺」屬於善的意欲,稱為三善覺:出離覺、不嗔恚覺、不惱害覺。因為有這三種善的意欲,所以幫助內心離開五蓋這五種污染而在慈心、出離心、四念處、七覺支等各種善美的範圍來活動。

描述初禪的經文也提到「有由離開五欲和不善法所生起的喜和樂」。「喜」是從心方面所帶來的愉悅感受,「樂」是從身方面所帶來的愉悅感受,因此,禪修者進入初禪時是身心舒暢的,這種舒暢不是由其他原因而來,而是由心離五蓋而來的。

禪定有可貴的內涵,初禪屬於淺定,即使如此,當中的「心離五蓋」、「善的覺觀」、「由心離五蓋所帶來的喜樂」三種特質能為禪修者帶來一份超越欲界的清淨心境,所以阿難尊者在經中形容它為無比的行與無比的意識。

其次阿難尊者說,若比丘進一步觀察,也會知道這種無比的行與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的、會消逝的,所以帶來觀慧捨棄各種執着而得徹底解脫,若不能得到徹底解脫也能得到三果。

之後阿難尊者敍述二禪、三禪、四禪以至刊在下一期的各種定境也是同樣的道理。

 


十一種定境加上觀慧而成為十一道甘露門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的內心帶着慈心,向一個方向擴散開去,向四方擴散開去;向上方、下方、四角擴散開去;向每個地方、所有地方、整個世間擴散開去。他的內心帶着慈心,心胸寬闊、廣大、不可限量,內心沒有怨恨、沒有嗔恚。他這樣觀察:『慈心是無比的行,慈心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的內心帶着悲心,向一個方向擴散開去,向四方擴散開去;向上方、下方、四角擴散開去;向每個地方、所有地方、整個世間擴散開去。他的內心帶着悲心,心胸寬闊、廣大、不可限量,內心沒有怨恨、沒有嗔恚。他這樣觀察:『悲心是無比的行,悲心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的內心帶着喜心,向一個方向擴散開去,向四方擴散開去;向上方、下方、四角擴散開去;向每個地方、所有地方、整個世間擴散開去。他的內心帶着喜心,心胸寬闊、廣大、不可限量,內心沒有怨恨、沒有嗔恚。他這樣觀察:『喜心是無比的行,喜心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的內心帶着捨心,向一個方向擴散開去,向四方擴散開去;向上方、下方、四角擴散開去;向每個地方、所有地方、整個世間擴散開去。他的內心帶着捨心,心胸寬闊、廣大、不可限量,內心沒有怨恨、沒有嗔恚。他這樣觀察:『捨心是無比的行,捨心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內心想着無邊的虛空,超越了所有色想,滅除了有對想,不思維各種想,他進入了空無邊處。他這樣觀察:『空無邊處是無比的行,空無邊處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內心想着無邊的心識,超越了所有的空無邊處,他進入了識無邊處。他這樣觀察:『識無邊處是無比的行,識無邊處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

「居士,再者,一位比丘內心想着『沒有任何東西』,超越了所有的識無邊處,他進入了無所有處。他這樣觀察:『無所有處是無比的行,無所有處是無比的意識,但我知道任何無比的行、無比的意識都是無常法、息滅法。』他確立了這種觀察後,便能把漏盡除;如果不能把漏盡除,也能以這種法欲、法喜來斷除五下分結,在上界化生,在那裏入滅,不會從那世間回來。居士,這也是一種法義,能令比丘保持不放逸、勤奮、專心一意,得到之前沒有得到的心解脫,盡除之前沒有盡除的漏,隨順之前沒有隨順的最高安穩。」〔註〕

阿難尊者說了這番話後,達沙摩居士對他說:「阿難大德,就正如有人找尋一個寶藏的入口,但忽然間得到十一個入口。同樣地,我找尋一道甘露門,但忽然間得聞十一道甘露門。

「阿難大德,又正如一間有十一道門的房屋,當起火的時候,屋主能從任何一道門安全地逃生。同樣地,我將能從任何一道甘露門安全地出離。

「阿難大德,一些外道老師常尋求別人的供養,我何不供養阿難尊者呢?」

於是,達沙摩居士聚集了在波吒釐子的地方和毗舍離的僧團後,親手將美味的硬食物和軟食物遞送給比丘僧團,使比丘得到滿足,使比丘掩缽示意吃飽,再向每一位比丘供養一套衣服,向阿難尊者供養三衣,還為阿難尊者建造一座價值五百錢的寺院。

(之二)完

〔註〕在漢譯本《中阿含經.二一七.八城經》之中,在無所有處之後還有非想非非想處這個定境。巴利文本這裏沒有非想非非想處,可能是這定境觀察能力薄弱的原因。

 

中部.五十二.八城經

在上一期的經文中,阿難尊者為達沙摩居士解說了初、二、三、四禪四種定境及觀慧的義理,今期的經文阿難尊者繼續為達沙摩居士解說四梵住及無色界的定境,而觀慧的部分則十一個定境都相同。達沙摩居士聽了阿難尊者的說話後很高興,說他原本只是想找一道甘露門,而阿難尊者為他開出了十一道甘露門。

在漢譯本的《中阿含經.二一七.八城經》之中,阿難尊者所說的甘露門共有十二道,原因可見註腳的解釋。此外,該經也提到,兩人對話時是在佛陀入滅之後。

慈、悲、喜、捨稱為「四梵住」,也稱為「四無量心」。慈、悲、喜、捨是四種內涵相近的定境,同以善意為依歸。禪修者內心安住在慈、悲、喜、捨任何一種定境之中,身心都會變得祥和與輕柔,而且這些定境都是超越欲界的心境。

四梵住一般來說屬於淺定,跟初禪的定境相若。從經文中可以看到,四梵住有三種特質:第一是內心充滿慈心、悲心、喜心或捨心;第二因為四梵住的善意是散發給所有眾生的,所以能為禪修者帶來一份寬闊的胸襟;第三是內心平息了各種怨恨與嗔恚。

四梵住屬於淺定,不要小看淺定,淺定容易取得,容易持續,也容易將之帶到日常生活之中。對於不易進入深定的禪修者來說,即使安住在淺定之中,已能為自己帶來色界的心境,能令內心平息貪欲與嗔恚。這種定境足以讓修解脫道的在家修行者體會三果聖者的心境,足以讓修解脫道的比丘取得阿羅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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