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心

從事心理治療的友人,安排抑鬱的年輕人訪問過來人,希望從走過抑鬱的訪問者經歷中得到啓發,幫助年輕人走出抑鬱之苦,我是其中一位受訪者。

年輕人從事文字工作,腦筋靈活,提問到位。在一個半小時的訪談中,幫我捋了一次由青少年時期已萌芽、二十多年在心裏起起伏伏的抑鬱歷程。

年輕人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有抑鬱?你在抑鬱時,身心感受了什麼?聽完我的回答,年輕人問:回憶起那些片段,現在會否難過?

這是個好問題。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感覺,發現向年輕人陳述時,那些曾經煎熬的日子,猶如錄像片段在眼前展現。我像一個觀眾在觀看這些片段,因而有距離感,所以能夠保持平靜。我同時發現,在回憶過程中,情緒會有些激動,哽咽的是在那段時期得到支持、關愛的片段:

十多年前,師父繼程法師到韶關弘法,我相約了朋友去參加禪三。那是抑鬱嚴重時期,身心麻木。在人群中看到師父,心中沒有感覺,也無法言語。有個機會獨自站在師父面前,是那段日子罕有的身心凝聚時刻。我對師父說:「師父,我的心壞了。」我已經許久沒有流淚,但在那一刻,眼淚卻直奔流……憶起那天師父的眼神,總會鼻子一酸。

與內在天氣共處

其實很多時我們的習慣反應是自己的最大障礙,並非外事本身。

每一刻的體驗,究竟是好是壞,其實都是內在的投射。

大部分時候我們不斷與外界發生的一切做反應;而反應裏面同時隱藏着一大堆情緒,如沒耐性、恐懼、擔心、懷疑、後悔、自責……一不留神,我們會誤會以為是外面導致這些情緒的產生,覺得「一定要做些什麼來修理外面」才行。

但禪修經驗一次又一次的告訴我們:其實很多時我們的習慣反應是自己的最大障礙,並非外事本身。

沒有覺察的話,覺知一般會往外跑,評論這個好、那個不好,同時很忙碌的「調校這個」、「改善那個」,甚少有空間留意一下內在的感受與投射。這種往外的處理手法,就像小狗一直追着自己的尾巴,弄得自己很忙很忙,但無論再努力也好,總是差那麼一點點。

其實最需要「處理」的是與內在每一個感受同在、相處。

在每一個當下裏,多練習從外(評論他人、事情「應該要如何」)回到內,關顧一下:

聆聽

老人家腦裏有很多東西,他要說出來,我們只要聽就可以。

近日與兩位朋友飯聚,朋友問起我爸爸的近況。我回答:「爸爸好像有些腦退化,我正在適應……」話未說完,一位朋友說:「這麼年輕就退化嗎?誰與他也是差不多年齡啊……」另一位朋友也回應:「是啊,他跟誰也是差不多年齡啊……」

她倆隨而轉了話題。我靜靜地把說到口邊的話收回,感到有一道氣堵在胸口。

隔天和另一位朋友會面,同樣說到這個話題。朋友回應:「老人家都是這樣,接受就好了。」我靜下來,把掛在口邊的話收回。

我跟朋友說起爸爸的近況,是想訴說內心有些難過。那一刻,我要的回應不是關於爸爸是否太年輕有退化跡象;我要的不是有人告訴我要接納。那一刻,只要讓我講完我要講的話。如果有人能夠柔和地回應:「那你很不容易。」或者:「會辛苦嗎?」又或是:「發生了什麼事,讓你覺得爸爸患了腦退化?」那會觸動我的心,感到有人在聆聽、感到被看見。

朋友們的回應,給了我非常深刻關於聆聽的體驗。從事心理咨詢,聆聽是重要的修習。我從書本、從老師的教導中領會,而這次從朋友的回應,給我深刻的提醒。就像醫生有一天成為病人,從病人的角度去看,會更清楚了解病人的需要。我反思:朋友的回應不是聆聽,那聆聽是什麼?跟朋友互動時,我有好好聆聽嗎?

我不想一直這樣

念佛,可以轉化紊亂的思緒,可以淨化識田。

「有一天我去覆診,被一個男生瞪了一眼,我好驚,驚他打我,幸虧有媽媽在旁。」阿淑怯怯的說。

阿淑自稱是個精神病患者,從十八歲開始患病,至今已經有二十多年。衍陽師父在的時候,曾多次關懷她,師父總是耐心地聽她傾訴,並輕聲細語地引導她。 「以前在學校,男同學總是欺負我,又用粗言穢語罵我,我經常避開他們。」阿淑說話的速度越來越快,但並不含糊,「我怕去人多的地方,又怕迷路,所以從不單獨外出。」

究竟阿淑年輕時有過什麼遭遇?受過什麼打擊?我可以感受到她長年生活在焦慮不安的情緒中,雖然她很想克服,卻力不從心。

部分情緒病緣於過往一次或多次不順心的際遇,負面的感受深深烙印在心裏,無法化解。這又跟個人的性格息息相關,越是自我、有個性、自尊心強、凡事看不開的人,越容易出事。

聽阿淑說話,不能用一般的時間概念及常理去理解,只能單純的聆聽,理解她的感受,把握適合切入的時機。

「師父,出家可不可以改變命運?我不想一直這樣,我希望未來生命會更好。」阿淑問。

「你真叻!你想好轉,就要每天念阿彌陀佛、觀音菩薩的名字,一想到別人罵你就念,心中不安時也念。」我說。

苦樂之間

羅素(1872–1970)是英國近代著名的哲學家和文學家,曾於1956年獲頒諾貝爾文學獎。

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初,羅素曾到中國四川旅行。當時正值盛夏,天氣非常悶熱。羅素一行坐着竹轎登峨嵋山觀光,由於山路非常陡峭,轎夫們累得大汗淋漓。羅素看在眼裏,心中不忍,覺得轎夫們的工作實在太苦太累了。他遊山的興致也因而受到影響。

到了半山的一個小平台,大家停下來略作休息。羅素下了竹轎,想去慰問一下一眾勞苦的轎夫們。這當兒,他見到轎夫們坐在一起,拿出煙斗,彼此之間有說有笑,似乎在講着一些開心的事兒,絲毫沒有抱怨天氣太熱或抬轎上山太辛苦的意思。羅素當下得到的印象是:轎夫們似乎絲毫沒有對自己的命運感到悲苦,亦沒有感到「別人坐轎、我抬轎」的不公。他們甚至興致勃勃地試圖給羅素講解自己家鄉的一些笑話。他們透過陪同的翻譯幫助,還給大哲學家羅素出了一道智力題:「你能用十一劃,寫出我們這裏兩個中國人的名字嗎?」羅素表示不能。轎夫們笑呵呵地說出答案:「王一、王二。」